南方美食遍地，我却最惦记河南老家的一个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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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大后漂泊在南国的北方游子，虽说以习惯了他乡的衣食住行，但胃里总是承受着微妙的 " 食间差 "。可能是自幼生活在中原大地上，味觉与胃，也是认祖的吧。隔段时间不吃老家的食物，总是觉得浑身不适。对面粉的依恋，是一种远离故乡的纠结，也是一种富有归属感的幸福。


蒋秀梅 | 文
在南方安家的北方姑娘
面粉是续命 " 神器 "
有天下班回来，老程神秘兮兮地从公文包里取出来一个里外三层、裹得严严实实的袋子。说是买了我最喜欢吃的东西。我纳闷，催促他赶紧打开。待他打开，五六个馒头不像馒头，饼子不像饼子的东西出现在眼前。
" 这是馍馍啊，你最喜欢吃的馍馍啊。我在南京东路看到很多人排队买，我就买了。"
" 这是馍馍？" 我捏着其中一个问道。两片面饼子合在一起，中间夹了点肉末之类的东西，跟西安的肉夹馍有些相似。


不同之处在于，西安的肉夹馍是未经发酵的面粉做成，而这些所谓的 " 馍馍 "，是经过发酵的面粉制作而成，质地较软。
这个典型的南方男人，从小吃着稻米长大，自然不知真正的馍馍是什么味道。
这块潮湿的土地上，尽管也有小麦生长，但毕竟不是主食。与一望无际的水稻田相比，小麦就像穿插在稻田里的裤腰带，仅仅是个点缀。
在面粉的滋养下，我将近二十几年的肠胃似乎悄悄地在体内种了蛊，隔一段日子不吃面粉类的食物，嘴巴就吃什么都没有味道。每逢此刻，我脑海里就会想起那些关于馍馍的记忆。
神奇粉末创造的温暖食物
是我最早的馍馍记忆
" 磨面是个脏活，一个人要把筛干净的小麦从磨面机底部倒进去，等着接上面出口处吐出来的面粉。"
说这话时，母亲正准备去磨面。她把一整袋小麦拖到三轮车上，整个人穿得清清爽爽。她特意拿了一条红头巾，准备磨面时系头上。
磨面的地方在村口，老远就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，远远看去，那片地方似乎长年弥漫着烟雾，那是鼓风机吹出的粉尘。


磨面机很高，一共有两个口。店家在一头送小麦进去，磨面的自然在另一头接面粉出来。跟面粉一起出来的，还有麦麸。
很多人都不要麦麸，母亲不舍得扔，每次她都会把面粉和麦麸一起弄回家。这麦麸，对家里的那口大肥猪来说可是难得的精饲料。
母亲一直坚持自己磨面，然后用磨好的面粉蒸馍、擀面条、烙饼子、做汤 ……
一家五口人，一个月得磨两次面，平均每天得做一次馍。
她每天和好了面，就计算着时间等着面发，面发好了就得蒸馍馍。这样一来，母亲基本上被拴在了厨房。
发面的好坏直接影响馍馍的口感，面发得恰到好处，馍馍才能蒸的好。而发面的关键点，在于酵母。


当时的酵母一般都是自己拌，酵母不好，面就发不好，作出的馍馍硬邦邦，咬上一口都费劲，而且卖相也差，呈现暗青色；面发过头了，蒸出的馍馍就会发酸。
小时候，我总是捧着热腾腾的馍馍，站在门口跟人家比看谁家的馍馍白。殊不知，面粉本身是淡黄色，太白的面粉一般都加了漂白剂。
也有据说是陈面做成的黑馍馍。陈面，就是往年放的时间比较长的小麦磨成的面粉。
这种馍馍没有一丁点麦香，而且咀嚼起来没有丝毫嚼劲。母亲和邻居经常探讨哪家磨的面白，然后相约下次一起去磨面。
面白、面细，杂质少，有嚼劲，这是他们眼中的面粉极品。
直接用面粉换的白馍馍
在老牛店里堆成了小山
有一段时间，粮店要求直接领面粉。所谓的 " 领面粉 "，其实是把要领的小麦直接折合成面粉。
那段时间母亲很高兴，终于不用再去磨面，不用每次搞得一身灰尘，满面尘霜。从粮店领了面粉回来后，她只蒸蒸馍便可。


又过了没多长时间，母亲连馍也不蒸了，让我们去馍店买馍或者用小麦换馍。
馍分杠子馍、小杠子馍两种，杠子馍有半个砖头大小，是馍店最大的馍，一元钱四个；小杠子馍小一些，一元钱八个。
馍店就在我家附近，只有两三步的路程。卖馍的姓牛，和儿子一起经营馍店。
有时候，我去买馍，赶上馍还没出笼，就在边上看老牛领着儿子卸馍屉。比人都高的馍屉要一个人站在梯子上，要一个人在下面接着，才能卸下来。
一屉一屉卸完后，锅底只剩下黄灰色的水，冒着汩汩热气。
这时，老牛一边喊着 " 让开，让开 "，一边和儿子一起抬着馍屉，将它一步步挪到床边，把馍馍掀在床上，床上早已铺了一个雪白的被单。馍馍腾腾地冒着热气，堆成了一座小山。


他们腾出手来，开始给等着买馍的人一个一个拾馍。拿钱的直接付钱，小麦换馍馍的要必须过称才行。我们嫌麻烦，买馍馍就先记账，一周一周结。
掀了馍屉后，老牛从锅子底部取出一个碗，碗里装着一些黄黄的东西。
我回来告诉母亲，母亲说那是硫磺，放在蒸锅下面熏馍，可以增白。
老牛再三解释，在蒸笼底部放个小碗，里面放点硫磺，硫磺遇热就会挥发，等馍熟了，硫磺的蒸汽就会把馍熏得很白。
村人没有谁说不可以用硫磺熏，也没有人说这办法对身体有害，大家都认为这是很正常的，老牛也将事情做在明处。
童年的大馍馍 " 飞驰而过 "
存下刻在唇齿间的爱与记忆
邻居刘嫂悄悄地告诉我，加了洗衣粉的馍馍才会那么白，小孩子吃多了不长个儿，我吓得不敢再吃馍馍。


整整两周，我缠着奶奶做馍、贴饼子吃。她就捋了黑槐叶蒸菜，撒上几滴芝麻油和蒜汁。
绿绿的叶子，加上有些浅黄的面粉铺在表层，小麦的香气夹杂着水汽搅得肠胃蠕动，我一时间食欲大振。
上学那会儿，新来的赵老师请我们大家去她家吃饭，犹记吃的是杂面窝窝头，香甜的滋味至今似乎还在唇齿间。
整整一馍筐的杂面窝窝，让我们几个孩子给倒腾光了，那是高粱面、玉米面和面粉三掺的一种做法。
赵老师的老父亲对着我们这些贪吃的娃娃一直慈祥地笑，还准备了辣椒酱和豆瓣酱让我们抹着吃。
" 老师，这是什么馍？真好吃。" 小玉林勾着头问一脸笑意的赵老师。
那天，我们回去的路上一直讨论着吃食的问题，杂面窝窝的记忆也留在了心底。


老牛的馍店几经易主，馍店已经没有了曾经的辉煌，接收馍店的是个年轻小伙子，每次看他开着摩托车从村口飞驰而过，母亲说，可能是馍没卖完，送往城里去了。
如今，几乎没有人蒸馍馍，我幼时吃的那种淡黄色砖头一般的大馍馍，早已绝迹江湖。
我每每想吃馍馍时，只能去那个流动的三轮车小贩那里，买上几个馒头垫垫。